破墓

我对这类东方民俗恐怖题材几乎毫无抵抗力。

导演张宰贤在《娑婆诃》后，再次自我证明，他拍这类宗教恐怖片，确实有一套。

如果熟悉张导演的作品，可以看到很多带有明显导演标签的元素和议题，比如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的改造与重构，科技＋宗教的混合疗法，各种信仰的交织与共存，对现实问题的关注，以及，有限却有效的幽默感。

在罗泓轸的《哭声》中，日韩关系被植入了传统的驱魔故事里，从而让电影闪现出了别样的大叙事格局。韩国电影人显然食髓知味，这一设计在《破墓》中变得更加直白和明确，电影几乎成了半部抗日片。

其实说类型混搭创新，是香港电影早就玩滥的，比如风水、抓鬼和抗日，老港片不知拍过多少。韩国电影当然在声画上更加精致考究，又有崔岷植、柳海真、金高银这样的顶级演员镇场，高概念电影的制作模式，也是东方文化包裹西方娱乐叙事的造物。

与港片一脉相承的，还有剧情和逻辑上的不拘小节，张宰贤的电影不能太在意细节，故事起承转合也颇为跳跃粗暴，只是为主题和气氛服务，诸多疑问一带而，经不起推敲，可能导演也没太想好。所以电影的悬疑感不足，没有什么阴谋诡计，欲盖弥彰的神秘，如果直白地写于纸面，真的就是很普通的故事。

好在整部电影气氛到位，也拍出了独特风格。章回体太细碎，是怕主题不聚焦，创作不够自信的表现，中间的画风一转确实出人意料，后半段几乎另起炉灶，故事上买一送一。

相比于《娑婆诃》，《破墓》没有太深入探讨宗教哲学，风水其实也只是幌子，负责战斗输出的还是曾流行于东北亚的萨满崇拜，也就是大家所熟悉的“跳大神”。

“跳大神”是整部电影里最具观赏感的段落，甚至在韩国同类型电影里，这些巫师做法的场面也都是高光所在，比如《哭声》中黄政民的那段祭祀戏，让人印象深刻。这些场面融合了真实与荒诞，透露着野性的蛮荒与神秘感，成为现代社会中非常古怪又特别的存在，也非常符合导演关于超自然和现代化矛盾共生的母题。

这些戏在恐怖片里承载了动作戏的使命，又是制造恐怖气氛与推进剧情的重要工具，巫师又唱又跳，还要施以杀戮，无论感官还是情绪上，都给人以很大刺激。

当然金高银和李到晛养眼的年轻组合提供了另一种生动，让古老和陈旧变得更容易被现代的观众接受。一切皆可流行化和偶像化，花林和奉吉也是平日会在健身房做无氧和踩动感单车的现代人，那种超现实的疏离感一瞬间被生活细节填补，又因为反差制造了幽默，张导演确实很擅长这套。

相比之下，崔岷植的风水师就显得有些存在感不强，演技当然是好的，表演是教科书级别的精准，细节也满满。但角色亏在了剧本，人物的丰富度搭不住影帝的演技，如果是配角如柳海真当然没问题，但作为男一号还是单薄了。电影的设计里，巫师组合是武力担当，提供解决方案的行动派，而风水师更像解谜者与理论家，但电影在悬疑和谜题设置上又过于随意粗放，连累到了角色，是真正被花林盖过了风头。

更值得吐槽的还有反派设计，电影后面等于是完全翻转风格，从心理恐怖倒向打怪抓鬼，气场截然不同了。反派从造型到动作，几乎都是港片“僵尸王”的路数，最后恐怖片就成了僵尸片。“鬼”之所以让人害怕，在于不可捉摸个无处不在，一旦具象化，甚至有了自己的行动逻辑和主张，那无论造型再如何狰狞，也吓不到人了。《破墓》最后过度沉迷于政治和历史话题，格局是上去了，但恐怖的气氛消散殆尽，仅剩下“最后一分钟营救”的紧张感，等于偷梁换柱。

《破墓》类型混搭是否成功，我觉得见仁见智，但从恐怖片角度，多少还是受到了拖累，或者说主义跑到了电影前面。但换个维度看，主旋律其实也是可以有更多类型化表达，爱国主义和超现实题材的结合，其实也有很多优秀例子。遗憾的是“我们”有太多题材和故事可以发掘，却不能触碰，只能看近邻们长袖善舞。不管好不好，人家总归还是能拍，厨子一年就开这么几次火，作为一个食客，哪还有什么好挑剔的。